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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怕冷,常常在冬日里,穿着厚厚的衣服,手指头脚趾头还是冻得又肿又痛,坐着感到冷,站着也冷,躲进被窝里还是冷,总是难于驱赶那种仿佛流淌在血液里的寒意。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小时候围着火堆取暖的情景来。
冬天,只要放学回到家,我便喜欢往厨房里钻。奶奶正在烧火煮饭。炉灶上的锅里正煮着米饭,“咕嘟咕嘟”地响着,柴火“噼里啪啦”燃烧着,舞动着婀娜的腰肢,热情地拥抱着锅底。红彤彤的火光时明时暗地映照着奶奶的脸,米饭的香味儿混合在烟气里,暖暖地沁入心头。我便钻到到堆放柴火的墙角里去,坐在松软的干禾杆上,听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,帮着添些柴火,时不时把冻得发紫的小手伸前去取暖。哥哥弟弟们也陆续回来,都争着挤到里面去。这时候,饭好了,奶奶又忙着去炒菜。母亲也快回来了,我们几兄妹围着火炉说说笑笑,厨房里洋溢着温暖的感觉,虽然寒风时不时还会从那关不严实的门缝里刮进来,但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。
更有趣的是在围龙屋的禾坪上起火堆。常常在大清早,天刚蒙蒙亮,草地上、田野里、屋瓦上都铺上了白霜,太阳也像是个怕冷的孩子,赖在被窝里迟迟不愿露出脸来。老人们起得早,总会在围屋前的禾坪里起个火堆,烧的是木柴、木薯根等,不论是谁家的柴火,都不会在意。孩子们也陆续起床,一出门看见火堆,就欢快地围上来取暖。或坐着,或蹲着,或站着,一双双手伸出去,翻来覆去地摆动着手,热了一些缩回来搓搓,接着又伸出去。
老人们闲谈着,偶尔添了些柴,火堆烧得更旺了。太阳总算羞答答地冒出头来了。屋顶上,小河里,田地里,到处是雾蒙蒙的水气,气温还是很低,要是不烤火,手指头都会冻得没有了知觉。孩子们其实并不怕冷,只是爱玩,坐不住,一会儿伸出手脚去,一会儿背过身子说要暖暖屁股,还把一些烧不了的东西也放进火堆。嘻嘻哈哈的笑声落在“毕毕剥剥”的火堆里,火苗欢快地跃动,时不时飞窜出点点的火星,伴着一股股薄烟,眨一下眼又倏然不见。
在火堆里烤红薯是最让人兴奋的。起火堆的时候,我们常常会把生的红薯藏到火堆里去,等到差不多大家都烤暖了身子,红薯的香气就出来了。孩子们都抽动着鼻翼,仿佛口水就要流下来。迫不及待地用小竹竿扒拉出来,你一块我一截地分着吃。被烤得乌黑滚烫的番薯在手里倒来倒去,嘴里吹着,剥了皮,还没吃呢,心里已经是又暖又甜了。吃完了孩子们又欢闹起来,取笑彼此都成了花脸猫。
大人们出去干活回来,也爱过来暖暖手脚。他们一边跺着脚,一边嘴里“嘶嘶嘶”倒吸着气,连连说好冷,田地里菜叶上都结冰了。有时看见自家孩子弄得满脸的烟灰,便笑骂着,禾坪里就更热闹了。
孩子们都是馋猫。知道可以用火烤红薯吃,便想尽千方百计找东西来烤。可是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,除了红薯、木薯之类的也实在找不出更多其它的东西来。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了留着下蛋的母鸡,看见满地跑的鸡,孩子们都幻想着要是能把鸡抓来烤该多好!这个说不用去毛直接整个埋到土里去,上面起个火堆就能烤熟;那个说要把鸡包裹在菜叶里塞进火堆里;还有说要找来稀泥把鸡糊住······说着说着,好像已经把鸡烤熟了,只等着吃的样子,个个咂嘴舔舌眼睛发亮。
其实,母鸡是不敢抓的,最多只是偷自家母鸡下的蛋。常常趁着大人不注意,便从鸡窝里掏出鸡蛋,有时还是刚下的呢,握在手里还有温热(害得那老母鸡总是被母亲骂怎么光吃不下蛋)。三五个孩子相约着,找个隐秘避风的地方,最好是沙石地,挖了个抗,把蛋呀,红薯呀,玉米呀放进去,只铺上薄薄的一层沙土,便开始在上面燃起火堆,一边添柴一边玩耍。大家分工合作,你捡柴火我帮忙起火,吃和玩的诱惑力就是那么大,不用大人教却做得井井有条。总有些孩子不够耐心,老想着把食物挖出来看看熟了没,或者不太熟也急不可耐地吃起来,结果吃了老放臭屁。
可再隐秘的地方,那烟气和香气还是会把孩子们出卖了。挨骂是少不了的,大人们怕惹火灾。然而孩子们都不以为然,屡教不改,只是更小心点儿。那好玩的劲儿和香甜的味道孩子们没有办法拒绝。
田里大人们烧禾杆也是令人兴奋的事。他们把禾秆铺在田地里晒干,然后再把这些禾秆烧作肥料。火点燃的时候,大片大片地蔓延,就像草原上的火堆,只见熊熊的火焰缠绕着一股股灰白的烟,那是烟与火的精灵在翩然起舞。孩子们在旁边跳着,笑着,仿佛是一场篝火晚会。听说烧禾秆会造成雾霾,可是那时候的天空却很蓝。
现在想起那些,心里仍然是一阵温暖。那时候的天气比现在冷得多,冬天常常可见田地里积水的地方都结着冰。而当时的生活穷困,衣服鞋帽也是稀缺的,可是为什么却感觉不到冷呢?也许,是因为心中燃烧着那红旺的火堆吧。